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Rouge-EDM-0122  

 

  2013年3月23日,我來到了台中中山堂,體驗人生中第一次看戲曲的經驗。雖然從小就在台中生活,家也離中山堂近得嚇人,但從沒有過想在那兒享受藝術美感的念頭,只是不斷地經過,說也奇怪,中山堂算地處鬧區,離中友百貨、一中街甚是接近,卻在車水馬龍之間始終保持著種靜謐與神祕,或許是外圍的所種植的樹木,自然地形成一道圍牆,阻隔著外界紛擾的聲響,所以才能有著與世隔絕的氛圍吧!

 

  我觀賞的是國光劇團今年度的年度大戲《水袖與胭脂》,故事是建構在一個假想的梨園仙山,裡頭都是戲迷,抑或是為我們所熟知的劇中角色,他們愛戲、他們演戲、他們沉浸在戲中、他們思索在戲中、他們在戲中找尋自己,在梨園仙山無處不與戲有關,「角色」們皆因戲而生、因戲而活。而這個故事的主脈是楊貴妃死後幻化成為梨園界的太真仙子,她一直對於在馬嵬坡之死感到耿耿於懷,她在劇中一直追尋部能夠刻劃她心聲的、屬於她自己的戲,她看了他人的戲,也看了他人演她的戲,在這些戲中戲之間,她重新體驗、感受她自己的故事,有了新的啟發。

 

  《水袖與胭脂》十分的精采,雖然我非內行,再加上是第一次觀賞戲曲,全然無法看透其中的門道,但女主身段煞是好看,一舉手一投足間皆是大家風範,縱使在喜怒哀樂之間依然維持著不過分誇張的舉止,完完全全就像是個從小養在深閨裡的女子,始終都有著「規矩」,像是將我從小對大家閨秀的印象,翩然浮上舞台。而裡頭的祝月公主則是對比於楊妃,動作特別活潑、俏皮,聲音也特別的高亢。

 

  祝月公主被人稱為「爭取角色的角色」,想在唐明皇與楊貴妃的故事間軋個角色,卻始終是個局外人。然而我一直在想這個角色的存在意義是什麼呢?就只是個想要「爭取角色的角色」嗎?看了編劇的話──揣想角色心事《水袖與胭脂》,她說此劇的創作基底是她遊雷峰塔時想起是否真有白蛇仙,而白蛇仙又是否會因為眾人演她的戲而感到歡喜呢?編劇認為「每個角色都在盼望自己被更深刻的挖掘」。我在思索祝或許祝月公主就是在擔任此重任,幫助角色挖掘更深層的情思,也或許祝月公主就是編劇本人,就是編劇本人透過祝月公主去探索「角色」們在戲內外生命的情感,她想知道如果他們自己有了思想,他們又會對他們戲有什麼看法與舉動。就像是編劇賦予了角色生命,角色本身也有了自己的思路、情感,然後又跳脫編劇,獨自創造屬於自己的故事。

 

  至於無名公子,他給我的感覺是「真正的戲癡」,他不像其他角色擁有特殊鮮明的個性,他就像張白紙,只要一染上色,便會把此色原封不動的顯現出來,不會有任何參雜,尤其的純淨。也因此一旦水袖胭脂上身時,他已非演戲,而是,他,就是十八王子、就是唐明皇。我以為無名公子與祝月公主起的作用是相似的,他們同樣是虛擬的人物、同樣是幫助「角色」去探索自己,只是祝月公主是在旁以直接提問引導楊妃的思索,無名公子則是通過演活戲中人使楊妃自發性的思考。也因為無名是一介戲癡,所以在戲中戲才能做到「無我」的狀態,精確地使角色上身,把「詮釋權」留待給觀眾與楊妃。

 

  劇中亦有生前是情敵的梅妃,情告范蠡的西施,楊妃在旁觀看這兩人對故事結局不同對待態度,一是安然地浸於自己的戲中,享受淒美的悲劇色彩,一是悲愁地指控范蠡給她了愛,卻以天下大業將她推送他人,又將她在夫差的愛之中抽開,見證他的死亡。祝月公主、無名公子、梅妃、以及西施等人,他們所扮演的角色與他們的故事層層疊疊,環繞在楊妃身邊,促使她的從悲恨迷惘中解開自己的心解。

 

  太真仙子,本劇的主角,在劇中總是滿懷心事、抑鬱寡歡,她對於馬嵬坡之變耿耿於懷,因此在聽行雲班唱著七夕盟言時,才引發盛怒,如果不是曾經受過傷,又怎麼會聽不下這些盟言呢?如果不是傷得重,又怎麼會能激起總是氣質雍容、和氣待人的仙子如此大的反應?那是仙子的陰暗面,也是仙子尚未結痂、依舊鮮血淋淋的瘡疤。她曾是那麼相信著唐明皇能夠愛惜、保護她,但他卻在最後一刻以天下之名捨下了她,她又怎能不恨?怎能不怨呢?這宛如是含情脈脈地牽起她的手,在一把將她推至漆黑無盡的深淵裡,使其獨自嚎啕痛哭。

 

  太真仙子其實一直糾結於在馬嵬坡死後,唐明皇是否有所愧對,抑或是像她的前夫十八王子一般,只在乎自個兒榮華富貴,全然不顧多年來的鶼鰈情深,可以輕易地犧牲她滿心的愛戀與付出。這是她追求內心安頓的一部劇。她無法在梨園仙山裡是見到唐明皇,她也無法質問他是否曾後悔他的決定、是否有所歉疚,因此她只能靠自已去找尋問題的解答,她只是想安撫那顆因受過傷而悽悽惶惶的心,她不能更改現實,但卻能經由戲與戲間進行自我痊癒。

 

  那麼,唐明皇在此劇中,又有著什麼樣的意義呢?

 

  在劇中,不為人所見,也沒有人能與他有所互動,這讓我思索一個不與劇中人交流的角色存在意義是為何?如果說太真仙子的自我療癒是故事的主線,唐明皇就是故事的核心。他與整齣戲是息息相關、不可分割的。沒有了唐明皇,劇中所虛構的梨園界就沒有了祖師爺,沒有了祖師爺,梨園還能算是梨園嗎?梨園仙山還能存在嗎?沒有了它,觀眾也無法印證他是否真在楊妃死後有所愧對,抑或只是一位伶人自個兒揣想才詮釋出的橋段。

 

  但他又為何是以眾人都看不見的型態出現在場中的呢?或許是因為此劇的主軸是太真仙子透過戲裡戲外之間,不斷的轉換、不斷的探求,最終得到情感的紓解。編劇也說了:「戲劇可以幫助人剖析自己、挖掘自己,戲劇可以療傷。」所以這可能是編劇設計為何唐明皇不被楊妃所見的原因,劇中尋求的是「角色」在戲後的情感依歸,他們藉由觀戲、演戲,重新感受與體驗自己的戲,這些都是自覺性的,是一個人的旅程。因此唐明皇有存在之必要,卻沒有「現身」之需要。再加上唐明皇為梨園界的祖師爺,是在心靈上引領著伶人們的精神支柱,基於這點,唐明皇不被伶人們所見也是可以想像的。

 

  而劇中的丑角們更是一絕,說唱跑跳樣樣行,好幾度現場觀眾忍不住叫聲好,為他們鼓掌,他們在劇中增添了許多笑料,使此劇更加的活潑生動,不至於老是在「角色」的情感矛盾處糾纏,給觀眾太大負擔,讓觀眾有空間去體味角色間的情感糾葛。劇中布景很簡單,據舞台設計所說,是為了達到「場隨人移,景從口出」的美學特質。在看戲的過程中我一直在思量,我是否太受到現在娛樂媒體的影響,太習慣看聲色光效繁複的景像,而缺少憑空想像場景的能力,有些場景的轉換我總是無法很好的揉合。在過程中我不能理解那個大型圓圈是象徵什麼場景,是在劇後朋友跟我解釋,我才明白。

 

  或許《水袖與胭脂》全劇所要表達的是對於人生中的不完美,甚至是遺憾,用戲劇去彌補、療癒這種缺憾。世上有太多「早知如此,當初何不……」,但,這怎麼可能呢?已成的悲劇,覆水難收。這使人感到懊惱、感到煎熬,在往後的日子裡可能在回想起這件憾事的當下,而再度流下悔恨的淚滴,當那刻到來時,我們又應該如何自處呢?在現實與情感的衝突夾層間。戲劇替我們圓滿那種想得卻不可得的感情經驗,現實所不能做的、不能說的,戲劇可以幫我們辦到,我們進而得到心靈之救贖;而且欣賞戲劇可以讓我們聯想、反思,從中得到啟示、得到情感的昇華。

 

  在行雲班重演馬嵬坡之變時,戲外的唐明皇說出了他的愧疚,也說了「他願負天下,也不願再辜負楊妃」類似這樣的心聲,此時,我與一起看戲的好友卻糾結了。我們忍不住想以理性的角度去批評他。但,這是戲啊!在文學藝術的世界裡,是不能以理智去評論它的好壞,因為這像是一場美麗的夢境,夢的世界或許是荒誕不羈,但卻能顯示出你的渴望與想望,在夢裡療傷、在夢裡解放自我,是不需要倫理道德的。

 

  《水袖與胭脂》是我第一次現場觀看的戲曲,他精采程度已超乎我所預期的,這跟觀看DVD的感覺絕然不同,具有臨場感,也很容易感知到觀眾的情緒起伏,氣氛高低潮時,人們心中的感覺好像也能傳至我內心,很有傳染力。是一次很特別的經驗。

 

 

 

 

2013年第一次看舞台劇的心得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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